光州漫忆：一个园子，一门忠烈
杨 峰
潢川，因为四千年前黄国在此立国，成为世界黄姓祖地。《元和姓纂》所载：“黄，陆终之后，受封于黄，为楚所灭，以国为姓。”宋郑樵《通志·氏族略》载：“黄氏嬴姓，陆终之后，受封于黄，今光州定城西十二里有黄国故城，子孙以国为氏。”从古到今，黄氏后人在这片土地上，演绎了多少催人泪下的英雄故事，他们无愧于先人的荣耀。
一、黄䌹
顺治《光州志·坊额·南城》篇中记载有：“
龙章世袭坊 为黄学孔、黄兖、黄䌹立”。在乾隆《光州志·坊表志》记载的更清楚：“有黄学孔、黄兖、黄䌹龙章世袭坊。
崇祯间立”。
乾隆《光州志·古迹志》记载的有：“
小筑园在南城金斗湖畔，郡人黄䌹建。”顺治《光州志·丘墓》篇中有：“
赠太常寺正卿忠烈黄䌹墓 在州东十五里石家关堂。”
这位家在光州，葬在光州，又为他立坊的黄䌹是谁？顺治《光州志·选举考·进士》记载：“壬戌科一人：黄䌹，陕西按察使，见传。”《举人》篇亦记载：“壬子科二人：杨景明 见进士。黄䌹 见进士。”既然提示“见传”，那么我们就翻翻这个“传”是怎么记载的吧。
顺治《光州志·人物考（下）·黄䌹》：
黄䌹 字季侯，山东参政兖之弟也。方正力学，天启壬戌成进士，授南宫知县，政治卓异。钦取晋礼部主事，转仪郎。擢绍兴知府，俗尚靡丽，咸化为敦朴。擢兰州兵宪。自成寇西陲，授方略，设伏山中，斩首数千。转洮岷道，晋本省按察使。癸未（1643年）冬，孙督师失利，寇攻西安，半月城陷，执公诱以重爵，公正色曰：“我国家大臣，岂为尔诱”。投井死。妻淑人王氏，先赴水死。彼时陕西巡按御史金毓峒、监军御史霍达合疏上闻，奉崇祯旨，黄䌹忠烈可嘉，该部即日从优议恤。部仪覆奏，甲申二月十六日奉旨，黄䌹赠太常寺正卿，谥忠烈，赐祭一坛减半造葬，荫一子入监读书。其子郡学生黄彝如，乙亥（1635年）光城陷，巷战死，本省巡按御史高名衡有疏，奉旨建坊，其长孙生员黄恂，承荫恩生。
原来这牌坊是奉崇祯旨建造。这位黄?明天启进士，文攻武略均有建树。在绍兴知府任上，改靡丽风俗为敦朴；在兰州兵宪任上，大败李自成；后来在西安与李自成作战失利，他们夫妇坚守忠勇，视死如归。而他的儿子黄彝如早在八年前，1635年，李自成攻陷光州城时就英勇赴难。据此“传”也知道，这位黄䌹的哥哥也是一位人物。为纪念这位光州的英雄，当时有《太常黄忠诚公传》一书传世，可惜，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已经见不到此书了。只有在乾隆《光州志·附余卷之十·诗》中收录有两首明、清人读该书留下的诗篇：
读《太常黄忠诚公传》（陈睿谟）
白简霜棱肃，清江棠荫深。
二钱呼父老，三木痛儒林。
身去丘山重，名高日月新。
只今留谏草，千古见公心。
该诗作者陈睿谟，字鹿苹，号常采，江苏武进人。明代官吏。万历庚戌进士。历仕建安令、息县令、御史、福建督粮道、禹州兵备道、湖南湖北巡抚部院都察院右都御史。
读《太常黄公传》（邵光荫·清）
至今生气凛犹存，列柏萧森拱墓门。
执法一身徇谏草，传家七世答君恩。
钱清春雨留车辙，淮浦秋风荐藻蘩。
禾黍不堪凭北望，犹悬姓氏照乾坤。
二、父子、夫妇俱忠烈
在乾隆《光州志·附余卷之三·记》中收录有张国维撰写的《忠烈黄公<西邮训练图>记》一文。该文对黄䌹夫妇及其子彝如的英雄事迹做了比较详细地记载：
盖尝论富贵福泽，天不靳以畀庸人。惟是大节完名，每秘惜而不肯轻授，必相其人之生平，与先世之积累并后祀之延促而合计之，然后不惜挈以全付。盖吾党立名，与上天之成人以名，若是其重且难也。余同谱黄臬使季侯公其足当之乎。公家世多贤者，豫之光州人也。公少方正多气节，文字每自成机杼，不欲犹人。与仲兄豫蒙雅擅“二难”之誉，仲以丁未成进士，公以壬戌继起。授南宫尹五年考最，晋枢部郎，寻迁典礼。抗疏言朋党不报，出知绍兴。嗣丁外艰归。绍人扳辕数百里，甘棠之歌籍籍，士民口有《玉麟舆颂》一册、《蟊城真迹》一卷。治礼三年余，寇陷州城。公方庐墓山中，仅以身免。长子茂才彝如慨然发愤曰：“吾家世受国恩，今贼已薄城，誓不欲生。”巷战而死。公闻之，哭未尝失声，且曰：“草野之人，殉难以报君父，吾儿死犹生矣。”服除，起临巩兵备副使，建番汉合剿之策，大败寇于潼关。原督师疏奇其功，旋分守洮岷，宣慰番夷左右王无不服其义，直指王公章举公卓异，擢陕西臬使。逾年，寇乘南阳之胜，陷潼关，径趋西安。公与抚军冯公师孔整众固守，守将王根子开东门廷贼入，公谓妻王曰：“淑人行，吾且死。”淑人曰：“夫子忠臣也。吾不敢爱吾身，而不成夫子之名。”亦詈贼死之。嗟乎！如公所为，亦极难耳。
昔传佥殉阳安关，乐子云殉江陵，余庭心殉皖口，后世皆高其谊，然忠在一身而已。武侯之子赡，赡之子尚为后主死蜀难。赵汉卿守秋浦，寇至饮诀，谥文忠，顺义夫人至今得为忠臣妇。若卞望之力战苏峻，二子胗、盱同时伏剑，闻者莫不流涕。嗟乎！父子夫妇，俱以忠烈著，在古人不多得，况今人乎？事闻朝廷，业赐公祭葬，赠公秩，复荫公孙，优恤在一时，而流磬及千世。所谓大节完名，天之不轻授者，不且挈以全付诸公已乎？公在陕西先后八载，未尝出函谷，而函之内外咸赖之。其积年简阅调度，具有方略，惜其迹罕有存，则仅余训练一图。当年戮力疆场之状，恍见一斑，因为之记，以示后来云。读罢，掩卷，不禁慨然叹曰：“嗟乎！黄?父子夫妇，俱以忠烈著，他们不愧先人，不愧这黄姓祖地，英雄光州！”
撰写此文的张国维是谁？张国维（1595年-1646年）字玉笥，浙江东阳人。曾任明末江南十府巡抚，后任兵部尚书。清兵入关后，宁死不降，以身殉国。英雄惜英雄，他也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三、黄?的哥哥黄兖
顺治《光州志·选举考·进士》记载：“丁未科一人：黄兖，山东参政。”《举人》篇记载：“丙午科二人：黄兖，见进士。王谌，蔚州知州。”在乾隆《光州志·仕贤列传（三）》中，对这位黄衮有详细的记载：
黄衮字补之，光州人。生而长目阔口，背如鹤耸，幼娴《左氏传》及《史记》，作文不经人道。万历丁未成进士，除知屯留，旋调历城。邑东连海岱，北控瀛沧，最号难治。衮皆经理有法，三年奏绩，下玺书褒之。衮素不善谀，尝失意于藩司，藩司谋构抚军为害。是年，同章丘令入觐，令故藩司私人，尝媒孽衮，衮抵吏部堂上厉声呼曰：“某藩司同某令祸衮。”持之急，堂上官趋就解之。当时知其权干，遂除授户部主事，历郎中，差督甘、固粮储。时方疲于转输，甘、固岁支粟三十万，独储供不乏。天子重下玺书褒称。壬戌，授山西按察副使，次年擢山东参政。先是，妖贼王好贤拥众十万，攻破邹、滕、郓等县，且迫下兖州在旦夕，既而外兵至得解。好贤徒党尚夥，或走扬越，或潜河济，朝廷购好贤急，有司且无措。衮至，密遣干卒，获好贤之子于临清，并擒好贤于扬州，寇氛遂息。朝廷论功行赏，首推衮，无何竟以病归。逾年遂卒，年五十有七。（节《家传》。）
由此记载可知，黄?哥哥黄衮亦进士出身，在山东等地为官，有勇有谋，数获褒奖，57岁时病卒于家乡光州。
四、忠勇仁义之家
忠烈之人，必有其家庭的渊源。黄?的爷爷黄榜，以其“孙?参政考满，诰赠陕西参政、大中大夫。”；黄?的父亲黄学孔，“以子赠陕西参政、大中大夫。孝弟力田，教子侄有法。仲子衮、季子?俱成进士。孙玄如、湛如、献图，俱孝廉。”据说黄学孔“公年九十有三，犹督仆敦本，业明农事，谦恭下人，有太古之风。”（见顺治《光州志·人物考·封赠（任子附）》）南城“龙章世袭坊”即为崇祯旨为黄学孔及其子黄兖、黄?所立。
关于黄?的子孙后世，其子黄彝如，早在?赴难八年前，李自成1635年攻陷光州城时就英勇献身，上文已有详细记述。
?孙，据顺治《光州志·人物考·任子》记载：“黄恂，按察使黄?孙，?以忠烈荫子彝如，先年死节，以恂承荫。”这位黄恂并没有躺在先人的荣誉上吃喝玩乐，而是以仁爱之名，列传乾隆《光州志·善行列传（二）》中。该“传”记载了黄恂及其弟、子孙仁义孝悌之事，读来令人感动：
黄恂字懋修，前忠烈?孙。少承祖荫，才识敏炼，思以功名自奋，屡经投碟效力，著有劳绩，业咨部叙用，因母疾告归，后遂仕养不出。愿谨自矢，与物无竞。所居书斋，铭以“学吃亏”三字，即其志可见矣。子永锡，字孝承，少孤，事叔如严父。叔殁，爱其从弟永绳，抚训成立。剖产时，尽以其腴者予之。刻苦向学，既补郡诸生。闻黄州吴明经以理学为时硕师，不远数百里负笈从之。比归，经术大进。癸酉秋试，垂得复失，未几以疾卒。弟亦能倾资恤其遗孤，雅如所施。（节旧志。）
五、金斗湖畔小筑园
潢川素有“水城花乡”之美称——潢川位于河南省东南部，气候温润，雨量充沛，位于亚热带北部，是热带花木北移和温带花木南迁的适生地；
潢川人爱花、种花，历史悠久——唐朝诗人王建曾任光州刺史，中秋之夜，王建闻着桂花的芳香，假桂花寄托情思：“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元代文豪马祖常亦曾吟：“自爱屋南芳树林，十朝暑雨醉沉沉”、“竹里开长径，池边蔽小扉”；
潢川亦有“豫南小苏州”之美称——潢川传统的民居建筑，从石板铺路的小巷到“三山夹一井”的围墙，从青砖灰瓦的屋舍到木柱挑梁的门店，从雕窗的阁楼到合围的厢房，无不勾画出一幅江南古城特有的明清建筑景观；
再有——潢川历史悠久，人文气息浓厚，社会经济发达，人民生活富足。再加上这些得天独厚的资源，无不给了这块土地上，那些文人士大夫们赏花玩石、布置精美庭院以深厚的沃土。
而处于江南的绍兴，其园林以小中见大，以曲径通幽，以前庭、中庭、后庭的布置，以林荫匝地的小院、浑然天成的山石壁景、深岩幽壑的“天趣”洞天、空灵俊秀的馆舍等组成——园中湖石假山、峭壁叠瀑、澄碧池水、景门景墙、卵石路坪，以及自然古朴的仿竹廊亭、委婉沧泊的岗阜林径等景点，有庭院深深、意犹未尽的古典园林特质。
黄?“出知绍兴”的经历，或许正给了他在光州老家布置“小筑园”无尽的灵感与影响。可惜的是，解放后残存的这处俗称“黄家花园“的”“小筑园”，尽毁于2002年秋天，潢川开始的对小潢河两岸的大规模拆迁治理和沿岸景观带的建设中，美好的记忆似乎只停留在老一辈的回忆和他们的口口相传中了。但是，我们还有诗句可以欣赏！在这片人文之地上，我们不缺诗篇！乾隆《光州志·附余卷之十·诗》中收录的就有：
题小筑园（黎东昂）
为园虽近市，一径引清幽。
夏木团阴处，茆亭压水流。
几帘都蕴藉，文酒足淹留。
应笑停车客，征尘老未休。
同黎明府何广文游黄亦商小筑园（蔡杰）
久幕名园胜，春风结伴来。
周遭围竹树，高上出亭苔。
柏古千寻直，花繁四季开。
有桥都跨水，无地不遮苔。
架满题诗笔，尊盈醉客醅。
鲜尝穿径笋，香嗅亚枝梅。
惜别重凭槛，贪醇复举杯。
今朝幽兴极，灯火夜深回。
游小筑园次壁间韵（刘应遴）
轩窗宛转绿阴中，景物欣欣暖欲融。
千缕柳丝摇细雨，一湾春水皱轻风。
阶连草色侵衣绿，座傍花枝映酒红。
何处更容尘俗入，旷怀惟倩白云同。
夏日同人宴黄允升宅，晚游宅后小筑园一首（王觐光）
晚风散炎暑，返照入林木。
圆方彻广筵，复此穷岩谷。
佳游偕胜引，芳园景前躅。
散步信幽屐，流盼盱骇瞩。
缭曲径转歌，湾澴水萦绿。
修条森层崖，丛筿蔽皋陆。
霭霭几峰云，苍苍数间屋。
暝色檐际来，微凉生绤服。
客居久氛垢，对景如膏沐。
鄙吝意讵萌，山水兴颇触。
愿留此中住，抱琴理清曲。
想来，读了这些“小筑园”留下的诗篇，没有谁不“愿留此中住，抱琴理清曲”的了！在这些对小筑园游园或者欢聚的诗句中，我们是否可以追寻的到，绍兴园林的景致？我们是否可以感受到文人士大夫们向往的“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之意境呢？
论坛知名会员
.jpg)
.jpg)
.jpg)
.jpg)
.jpg)
.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