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寨一九九0（三）_原创连载_潢川论坛

楼主回复

5合格市民
发贴数:131
注册时间:2010/10/24
加好友站内信

阅读：3314
回复：4
发表于：2021/2/2 7:13:14
来自：河南

马上注册，结交更多好友，享用更多功能，让你轻松玩转潢川社区。

（三）

王刚何许人也？

六年前的一天傍晚，明月高悬，一眼望不到边的工棚中间已陆续点亮灯盏，来自两个县十万民工每天这个时候就是在这些黑压压的工棚下吃饭、喝酒、谈女人，然后睡觉、做梦、流涎水，早晨起来再吃饭、上工、打大坝，为自己将来的庄稼能旱涝保收不惜力气地拼命。此时此刻，正在吃饭的民工们都吆五喝六地猜拳行令，各路声音在空中汇合，把空气搅动得震天价响。他们的碗里大多是劣质散酒，俗称“皮壶大曲”。只要能消乏，酒的好歹他们是从不介意的，就这皮壶大曲也不是天天都能供应上。时有断供的情况，他们就用白开水代替，也要过过猜拳的瘾，驱驱一天的累。不过此时的猜拳声比较匀速，没有停顿、没有争让、没有太多的嘈杂声。只有少数几个工棚里的人是在真正享受一天劳累后的快乐，他们的吆喝声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时而急速、时而缓慢，缓慢的时候往往是在打着各种各样的酒官司，都希望找个理由把酒灌进别人的肚子里。一两个小时以后，这些既打酒官司又不少喝酒的人个个满脸涨红，打着饱嗝，呼出的气息中都夹杂着浓浓的酒气。一个十八岁的青年就是这少数几个打着酒嗝的幸运者之一。他叫王刚。

不是谁都有这样的好运气的，王刚能厕足打酒嗝者之间与他先前的两次卓越表现有关。第一次是去年夏天重新调整责任田的时候他与村民兵营长为了争夺全村唯一一块旱涝保收田爆发的一场不大不小的战争。营长放下话，这块田土改时就分给他家了，他为这块田投入了很多成本，谁也无权得到它。王刚不服气，他说：“田都是田，没有特殊的。哪块田不都是让人给打过埂子，挖过田口子，那也叫成本？你想大白天说梦话，没门！”王刚的爹在庄上也算是个小渣块头吧，平时说话都爱站在别人的上风头，但在民兵营长面前他丝毫不敢放肆，尤其是与干部个人争夺财产他是打死也不会做的。如果为了多占一点儿公家的东西他是敢和干部翻脸的，他知道那样的翻脸干部不会记得太久，过后让老婆给他家送几个鸡蛋，或者把占来的东西分一些给他大致就和解了。所以他急忙上前要把王刚拉回来，小声说：“你捣蛋咋不看看头儿，偏捡硬茬？”王刚偏不给他爹留情面，当然更不想给营长留情面，故意大声吆喝道：“不找硬茬算啥本事，我偏要给他硬茬抹平喽！”在场的所有村民都听得真真切切，民兵营长的脸挂不住了，他像往常对待一般村民一样耀武扬威地走到王刚面前问：“我就是硬茬，看你咋抹平？”然后又转过身向着全体村民大声炫耀：“都看看、都看看，这个小兔崽子，汗毛还没褪尽，就想在这儿撒……”他的“撒野”二字还没有完全说完，就听“砰”的一声接着又“哗”的一声，他已经被王刚踹到田边的水塘里去了。营长在塘里站起来时手上沾满了厚厚的污泥，满头满脸都是水，眼睛也被水蛰得睁不开。他本能地用手抹了一下脸，这下好看了，一下子成了戏台上的包公，鼻子嘴巴连成一片，但仍不失豪气地嚷嚷：“好你个楞小子，你等着！”王刚说：“等着就等着，只要我不死就等你一辈子！”后来派出所来人把王刚带去调查处理，回来没几天营长家的柴垛不知不觉地着火了。营长把他又一次告到派出所，再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成为所里大多数人的饭后谈资了。最终，营长的那块地也没占到手，柴垛也白点了。

第二次是同年冬天过淮河的时候，因为两毛钱船费，船家让他交，他说偏不交，船家说不交你下去，他说下去就下去。突然，他抢过一根船篙使劲一扫，一个船工掉下去了，又一戳，另一个船工也下河了。吓得船上的女人小孩儿哇哇叫，满船男人没一个敢吱声。第二天，方圆几个乡都在流传王刚的这次壮举。传着传着又增加了其它一些情节，有营长下塘的真实案例，也有摸不到边的更悬的故事，总之一句话，他已成了神。发展到后来，个别聪明的妇女居然用他来吓唬自己哭闹的小孩儿，只说一句话：“再哭把你送给王刚！”立竿见影，有再大的冤屈那孩子也立时憋住了声。

所以王刚在这次外派修皮河水库的队伍中被乡派出所招募为工地治安队员。虽然整天得住在工地，但不需出力气挖土、打夯、拉石头，只需巡逻、监工，夜里喝喝酒。

王刚涨红着脸往山坡走去。每晚他都是在这个时候来到这个地方，因为这里有一个女孩儿在等她。女孩儿名叫杨水华，是本地人，因为在家门口打水库她被村里派来给民工做饭，偶然遇到了王刚。她身高一米七，头发又浓、又黑、又长，像飘逸的瀑布；眼睛特别大，睫毛黑而长，把眼睛衬托得像幽深的山泉；鼻子丰满又不显得太过，每当高兴的时候鼻翼总是不自觉地翕动，看着特别俏丽；唯一遗憾的是她的笑声往往过于爽朗，缺少女性的一点儿文静和矜持，而这一点儿也不妨碍她在民工群体中的良好形象，因为没几个人会把文静当成一回事儿，他们都是那样笑就大笑喊就狂喊的人。况且，在这全是“带把儿”的人群中一张女人画报都会成为焦点，何况她是个有鼻子有眼丰胸肥臀的大姑娘。

他们第一次相遇有点儿蹊跷。杨水华泼一盆刷锅水，王刚“正巧”从她面前路过，一盆水都泼到了他身上。杨水华慌忙道歉，并拿抹布给他擦拭，王刚却大笑着说：“泼得好！泼得好！”并抓住姑娘拿抹布的那只手在自己身上乱擦，而裤带下方凸起的地方他擦拭得更频繁。当天晚上他们就来到山坡这个地方约会了。

杨水华在交往之初了解到王刚的身份还不错，就打算和他走下去。走着走着她对王刚的态度就发生了变化，原因都是很骇人的：一是王刚经常在工地上打人，民工当面对他敢怒不敢言，但在背地没少诅咒他，把他以前的所作所为在工地上添油加醋传了个遍，这些消息把姑娘的耳朵都快磨出了茧子；二是王刚对他越来越粗鲁，约会不到一周就想占她便宜。他像那天擦泔水那样抓住她的手在他的凸起处摸早不止一次了，姑娘虽然已经适应，但偶尔羞涩之心觉醒引领她想要抽手，他抓得反而更紧了，索性还把前拉链拉开让她的手直接攥住自己的硬棍棍上下来回地操弄。姑娘哪儿见过这阵势，第二天就不来了，王刚立马到她干活的地方来找她，怒气冲冲地问：“昨天为啥不去？”杨水华小声说：“俺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俺不干了！”王刚立刻火冒三丈，当作很多人的面大声吆喝：“你敢！不干你试试！今晚还在老地方。”晚上杨水华还是没去，她想了一天，这是自己的家门口，他一个远乡人能把自己怎么样？没想到王刚天一亮就找到她的家，当着她父母的面掏出一把刀扎在方桌上，威胁说：“你女儿我要定了，不信就到工地上打听打听，看看我是谁！”当天晚上，杨水华乖乖地来到山坡等候他了。这天王刚不是让她摸自己的东西，而是把她抱在腿上反攻她的山头和沼泽地。再过一天，这块见证“爱情”的碎石地被铺上厚厚的稻草，他在稻草上全面享受女人的美味了。

对杨水华来说，虽然很漫长，但工地完工的好日子毕竟来了，终于可以摆脱王刚了，她像找到了大救星。但王刚却不这么认为，他早就计划好了未来的路，要娶回这个漂亮的“蛮子姑娘”，所以在最后几天相会时他一再告诫她：“我走后你不许嫁人，否则我弄死他！”

杨水华及她的父母并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儿，虽然他们对他的狠劲是有了解的。他们想，皮河离下湾百多里路，他咋可能还回来找她麻烦呢，于是在水库竣工两个月后她就飞速在当地找个老实的青年结了婚。有时她也想嫁给王刚，感觉王刚将来是能混好的，但又很怕他那狠劲，担心将来被他当成练拳头的靶子。一比起现在的丈夫来她又有点儿怀念曾经的激情来。是的，现在的丈夫的确太窝囊了，但只要有点儿模样的人谁会娶她这样的女人呢。

半年后，王刚因在水库工地治安管理上的诸多表现成功当上了乡派出所巡逻队队长，开始了仕途生涯。但他的婚姻问题却一直难以解决，因为在下湾乡，乃至在方圆几十里的各个角落，他的声名可以说是尽人皆知，过于显赫，正因为过于显赫才导致没人敢把姑娘许配给他。这让他又想起皮河的那位姑娘来。他当时仅仅是一句玩笑话，并非真想娶她，现在想娶的人不愿嫁给他，而以前的那位仔细想想也还不错，所以他要按“约定”把她接回。

但人家结婚了，他得知这个消息时头脑“腾”地燃起怒火。“谁敢动我的女人！真他妈不想活了！”他咬牙切齿地诅咒道。

又是一个明月高悬的夜晚，皮河乡那位漂亮姑娘现在的家所在的山沟非常静谧：秋虫偶尔鸣叫给这片静谧的土地增添了明丽的色彩；秋风凉习习的吹着，吹在脸上像是婴儿小手的抚摸，那种舒适的感觉是发自内心的、令人酥软的；路边草尖上挂满露珠，在月光的映射下有的发亮、有的暗淡，随脚步的移动不停变换着亮度，像是上天撒给人间的珍珠；刚刚收割的稻田又长出长短不一的绿箭，这些绿箭在月光下变成了深青色，但它们挺拔的形体仍能看得真切，给人一种生机勃勃昂然向上的力量。杨水华以及她“窝囊”的丈夫就是在这仙境般的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现在她们已进入梦乡。

在山里人赶集进城必走的道路上，有一人正开着一辆半旧的三轮车急匆匆地向前赶。他丝毫没有欣赏这美丽夜景的心情，一门心思向着他的目的地狂奔。但山里的路是九曲十八弯的，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不管你是狠角也好恶人也罢在它面前一律平等。谁敢和它较劲谁就等着瞧吧，王刚就被这无情的自然力量狠狠地教训了一顿。由于他的速度过快，在一个拐弯处他没有把控住方向，三轮车侧翻，险些滚入沟中。他也被甩下来摔在路旁，半天没爬起来。“你等着瞧吧！”他没有听到自然的警告，却一再把这警告变成咒语准备在他的敌人身上变现。他用尽全力把三轮车扶正继续往前开，不久路变得更窄，再也无法前进了，他就丢下它徒步向前奔。在他身后露珠飞溅，散成更多碎玉；秋虫受到惊吓闭上了吟哦的口；柔软而凉爽的风因增加了与皮肤摩擦的力度也变得粗糙和燥热。这一切他全然不顾，就是一个劲儿地向前冲。

终于来到了杨水华的家，他轻身一跃便翻过那堵低矮的院墙。堂门是虚掩着的，他没费力气就攻占了这次行动的终极阵地——她的卧室。女人仰面睡得正香，先前的长发不见了，那是在丈夫的“勒令”下剪去的。他们结婚时丈夫唯一的要求就是让她剪去长发，理由是一看见她它心就发慌。其实他是试图让她与过去决裂，又不敢明说，就以这种方式曲折地表达出来。男人半俯式睡着，一只胳膊枕在自己的身下，另一只胳膊搭在女人外侧的乳房上，露出里侧的乳房在幽幽的月光映衬下显得白皙而又肥硕。他的嘴紧贴着女人的乳根，涎水溢流，可能是在睡前含着那高高的乳峰入睡后自然下滑所致。他的一只腿极伸张地压在女人的身上，让被子成为点缀之物，仅仅在腹部还留有一个被角。因此，他们的下身完全外露，女人的白皙与男人的黝黑对比格外分明。也有基本一致的地方，那就是腿根之处，都是深黑色的，男人的更明显，女人的隐约可见。

看到这里，王刚愤怒地猛敲几次床头，把他们都震醒了。女人一看，一个人影站在床面前，不由得惊叫起来，并迅速扯起被子把自己包裹严实。男人则被吓的瑟瑟发抖，抢着向床里边挤，居然连一点反抗的意念都没有。难怪女人对他不感冒，在这种该负起责任的的时候他比谁都懦弱。

王刚在房间里点亮了蜡烛，这时杨水华看清了他的脸。

“你咋来了？”杨水华惊恐地问。

“我咋不能来？”王刚粗声粗气地答。

杨水华看了看床里边的丈夫，那种软泥一堆的模样让她很失望，略微思考以后就又问了王刚一句：“你来咋不先说一声？”

“先说还能捉奸吗？”王刚怒气冲冲地骂道。

“我们这是合法……”

“啪啪”杨水华的话还没说完就听两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她的脸上，随即是更难听的辱骂声：“你这个贱女人，半年都等不下去，骚x淹死人了？”

还没等杨水华哭出声，王刚又挥手将一把刀扎在床沿上，并掏出一根尼龙绳甩给她说：“把他捆起来，不然你试试！”

杨水华按照王刚的指令战战兢兢地把他的丈夫反捆起来，然后一起走出家门向着那辆三轮车走去。

在下湾乡沿河大堤一间废弃的护林房的窗户外面，一个人总弓着腰，一只脚支撑地面，一只脚朝上，两手轮换着抓扶窗台，好像在练习花样滑冰的动作。可练习的时间也太长了，竟连续坚持了三天三夜。三天来，他不断地交换姿势以便让那条吊着的腿不至于过度难受，实在坚持不住了就弓身蜷曲在六十公分见方的窗户洞里歇一歇。不时有三五成群的孩子围在他面前观看他“表演”，此时他总流露出渴求的神色，渴求他们给送一个黑窝头，至少是一杯水。可孩子们读不懂他的眼神，又都被大人告诫过，谁也不敢忤了“水怪”的意思随便给他送东西。有个别调皮的孩子还故意挑来一条长虫对准他的嘴说让他吃，他竟毫不犹豫地抓住蛇头玩命啃咬起来。

半吊在这里的不是别人，正是被“水怪”——学名就是王刚——前几天从皮河乡劫持过来的杨水华的丈夫。他的嘴唇已经干裂出道道口子，渗出的血也因缺少水分迅速干结在伤口的边沿。他的脖子经常努力地昂起，已经僵硬得不能下垂，如果不这样昂起的话恐怕下行的血早就把他大脑里的血管涨破了。他的两只手血迹斑斑，指甲陷入到肉里面，因为他一直试图抠掉墙上的几块砖头把窗户洞口变大些，好在蜷曲的时候舒服些。即使如此那堵墙的厚度才二十公分，睡在那上面怎能舒服？他的胃早没有了饥饿的感觉，刚才吃蛇是因为他想借蛇的血稍微润润冒烟的嗓子。

第四天这个人消失了，有人说他死了，被水怪仍进了河里，有的说水怪夜里把他放了，他最后爬回了老家。不管是那种结果这些对王刚来说都不是很重要，因为他的巡逻队队长当得依然顺顺当当丝毫不受影响，而他在下湾乡的影响力倒是因为这么一次独特的表现更上了一层楼。

所以说老实的老婆今天确实交了大鸿运，我们得为她的鸿运而鼓掌。

还在地上躺着的老实的老婆想哭不敢大哭，不哭又不断哼哼。她自己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因为四位制服男都还竖在她身旁，像高高的铁塔。这时曾义、杨前进等人挤进来，他们连哄带劝、连拖带拽地把刘中萍带到不远处的老二家。立刻，她的眼泪如开闸的洪水喷涌而出，嚎叫声比正月的春雷还惊天动地。她的眼泪只能在别处倾泻，而声波呢，一部分大着胆子溜回了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家，绝大部分则向着空旷的原野，向着不知流淌了多少年的河谷悠悠飘去。

分享到：新浪微博腾讯微博微信 QQ好友复制网址

主题: 康寨一九九0（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