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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萧军与王实味“交往”始末——冉思尧

  • 《花乡》文艺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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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16/4/29 11:5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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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军与王实味“交往”始末

冉思尧


  萧军和王实味都是延安时期著名的文化人,一个是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简称“文抗”)延安分会驻会作家,创作之余还兼任“文艺月会”干事、《文艺月报》编辑和《鲁迅研究丛刊》主编等多项职务;一个供职于延安中央研究院,不到4 年便有近200 万字的译作面世,包括著名的《政治经济学论丛》、《价值、价格与利润》、《德国的革命与反革命》及20 卷本《列宁选集》中的第2、4、11卷等。

  他们两人在各自领域均有建树,且同为“延安四怪”之一,但素无来往亦无交情,然而历史却玩笑般地将二人拢在一起,谱写了一曲悲欢,也酿就了一段传奇。


  1942 年10 月2 日,萧军在当天的日记中写道:“这是多事的一天。”因为王实味来了。

  对萧军而言,王实味是“最熟悉的陌生人”。1942年5月在延安文艺座谈会第三次会议上,萧军专门谈到王实味问题,认为其主观上仍站在革命的立场,并明确表示当前“批王”的态度、方式欠妥当。这是他在公开场合第一次对“王实味事件”表态。6 月4 日萧军参加中央研究院第二次对王实味斗争会时,因不满对其斗争方式而与众人发生争执,会后还宣泄怒气大骂大会是“狗打架”、“倒尿盆”,终被举报。中央研究院派4 名代表拿着108人签名的抗议书令其道歉,反被萧军轰出门。事后他还将此事整理为《备忘录》,先是在文抗作家俱乐部当众宣读,然后又亲自给毛泽东抄送了一份。在中共中央没有答复此事前,他拒不参加“整风”,也不出席任何会议,甚至基本不和人来往。萧军为王实味事不惜与众人翻脸,但却从未与之交往过,更不会想到王实味会亲自登门。

  这天,萧军刚吃过早饭,在窑洞外散步,忽然看见王实味正吃力地往山上来,手里还拿着一张纸,看见萧军后挥手向他大声喊道:“萧军,你也是反革命……我也是反革命……我们来谈一谈吧!”

  由于两人素无来往,王实味奇怪的举动加上不伦不类的叫喊,令萧军心生警惕,疑心他是来找麻烦或有什么阴谋,开口便骂:“滚!谁是反革命?你再敢上前一步,我一脚把你踹下去!”说着,大步朝他走去。

  “呀……连你也不了解我了呀……我就走……这里有一封信你看了就明白……”王实味拄着一根棍子,颤颤地走着,看见萧军怒气冲冲走来,便将信放在地上,怯怯地往回退。萧军拾起信,王实味却又走了回来。见他头发蓬松,脸色惨白,赤红的眼睛里充满着泪水,跟精神病患者一样喃喃说道:“你若是硬骨头,不要把这信给任何人看……”

  这时山上窑洞里的人几乎都出来了,用复杂的眼光看着两人。萧军见状,故意大声说道:“信既然交给我,你就随我的意处置!”

  “我们还是下山谈一谈吧……”王实味几乎哀求地说道。
  “我不想去!”
  “哈哈哈!”王实味大笑着说,“避免嫌疑么?”
  “不错!”

  看到萧军态度如此坚决,王实味颤悠悠地下山了。快到山脚时,他又停下了,转身说道:“你也说一句啊……刚才你不是骂我……好使我心安……”

  “只要你说我不是反革命,我刚才就不是骂你。”萧军低头看着王实味留下的信。
  
  “你不是反革命啊!”
  “好!我也不是在骂你。”

  王实味听罢,顺着山脚小路走进了地里,坐在一匹石马上。

  萧军回到山上窑洞,善良而细心的夫人王德芬听出王实味话音里似有感激之意,因而小声嘀咕萧军刚才有些过分。萧军并没解释,心里默默地想着:“她不明白,不这样处置,如果我像一个朋友那样接待他,那会生出一些可憎恶的谣言,这对我斗争是一种妨碍……我必须要这样无情地做啊!”待他细细揣摩过信后,反倒觉得应该和王实味谈谈,于是在半山坡上向其招手:“请你上山来,我们谈一谈!”“你不怕……”王实味摇晃着向山上走,用手比划着自己的脖子,“掉脑袋吗?”

  “不要紧的……不至于到这程度!”萧军反而笑了。

  王实味语音有些哽咽了,“我不是托派呀……”可是当他走到山路口时,忽然又停住了。“我不上去了,没什么可谈的了……我渐渐明白了,我错了,我不应该把这信交给你,应该交给文抗的支书呀……你交给支书……只许你看,和支书看……不准第三者看……”说完,踉踉跄跄又回到地里。

  “哈哈……”一些在窑洞外看热闹的人笑开了。“一阵轻狂的男人和女人们的笑声……这是一种残忍而卑贱的笑声……鉴赏一个人底失掉情操的笑声。我憎恶这失掉情操的人,更憎恶这笑声!”萧军内心翻滚着。对于和王实味的第一次“交往”,萧军这样在日记中写道:“我对这事思量过了,微微感到一点残忍味的后悔,但我却是应该如此做的。”他并没有将信给文抗支书,而是郑重其事地交给胡乔木,请他转呈毛泽东。

  10 月13 日,萧军在日记中写道:“我决定要把那经过在鲁迅纪念会上谈出,这是必要的。我考虑有两个可能:1、群众中有坏分子扰乱。2、共产党中央不愉快。但我全有了准备。”

  5 天后,在始终得不到中共中央答复的情况下,萧军在有着2000多人参加的鲁迅逝世六周年纪念大会上宣读了《备忘录》。陈企霞、周扬、丁玲、陈学昭和艾青等党内外作家为此和萧军激辩达6 个小时之久(丁玲回忆是9个小时),终以萧军拂袖离场为结局。事后萧军去信胡风,将此事称之为“以一对一千”的“会战”,并赋诗一首以表心志:十月十八日鲁迅先生纪念会归来口占:九秋霜叶充花发,三夏寒蝉噤不吟。物各有时时有序,天中日月自乾坤。然而就在他“舌战群儒”后的第4 天也即10 月22 日,王实味突然又深夜来访。他在窗外喊醒了熟睡的萧军,然后大声说道:“我来劝说你,请求你,马上加入共产党,痛痛快快把自己的错处承认过来吧……不要为了个人的自尊,为了革命的利益着想吧……他们明后天就要讨论我的党籍问题了,我倒不怕他们开除党籍,这样我也不会离开革命工作的……但是我看到19日《解放日报》的文章,那后面伏着杀机啊!我倒并不怕死……但为了革命,也许会牺牲我,我甘愿的……可是叫你转那封信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了,我的心是为了党的啊!我知道你是对的……你那样响亮地打了他们的耳光……不过他们拿你没有办法……但是为了革命的影响,这样不成啊……你是英雄,是硬的……但我要流眼泪……一切为了革命的利益,我们要做人所不能做的……”王实味没头没脑地突然说起这些,让萧军很有些不悦,但随即就平静下来。因为从话音中他听出王实味对有些事还不知情,于是就把中央研究院的抗议及鲁迅纪念会上激辩等事大致讲了一下。两人就这样,一个睡在床上,一个站在门外,大声交谈。毕竟深更半夜的,两人都是敏感人物,又在敏感时期谈论敏感话题,萧军不想继续纠缠下去。他担心可能有人偷听,言语稍有不当便容易授人以柄。于是萧军告诫王实味并简单将自己意见总结,算是下逐客令:“第一个,就是人到了无论怎样艰难的环境,不要失掉一个为人底自尊,你要好好练习控制你的感情。第二,你的意见我可以考虑,入党与否。第三,你可以把‘杀机’等想法抛开,这不会的,因为现在不是那个时代了。第四,你所说的‘英雄’一类,这是一种夸大,共产党少我们一两个人不要紧,即使再几个也不要紧。第五,我没什么过错可承认,过去也没做过什么错事,将来也不会。第六,我不愿人强用我,也不愿强用人。第七,我要自尊,也要弄个水落石出……”


  12 月15 日,萧军颇为懊恼地在日记开头再次写道:“这又是个多事底一天。”

  上个月萧军为“小鬼”(指勤务员)被打骂打抱不平,出手打伤了文抗总务部指导员程追,这本是小事,但程追却在文抗党支部的支持下,向法院提起诉讼,并拒绝和解,萧军这几天正忙于准备应诉材料,不想偏偏这时候王实味来了。他还没进门就表示要和萧军好好谈谈,萧军无奈,于是推脱让他先将文抗党支书郑汶找来,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不想过了些时候,王实味还真把郑汶给请来了。但郑不肯旁听,来了就走。无奈的萧军只得放下手中材料,听王实味说。由于延安文艺座谈会后对王实味的批判不断升级。他的精神受到很大刺激,一开始几乎语无伦次,激动得直流泪,过了好一阵神智才慢慢清醒。

  当时对王实味的批判主要是因为他在《野百合花》等文章中批评了延安存在的不平等现象,所以王实味首先仍从这方面说起:“我最近才承认了这党底进步性……我没了怀疑!我过去对党中央怀疑呀,你想一个党员对党中央全怀疑,这还算一个什么党员!我这个做党员是不得已啊!我不是这样的坯子,只配写写文章……”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过去对这党是怀疑的,自从有了毛泽东,这党才有了路,有了光明的方向。对于毛泽东的政治才能、主张,我是佩服的,只是对他的个人享受欲太大,老实说我感到不满……如果他能多像列宁那样……‘刻苦自持’就更好了……”

  萧军听完他的话,开始发表自己的意见:“你根据了马克思所规定的,一个政党负责人,生活最高不能超过一般工人的标准,否则即剥削。从原则上(讲)是对的,但(要)根据中国革命性质、实际情况……我和你意见相反,应先论事后论人,至于一些小的物质上的享受,把它夸大为缺点,这是你根本的错误……”

  王实味点了点头。
  
  萧军接着说道:“根据所能取所值这原则,毛泽东他们也应该要生活得好些……为了工作。并且据我所知,他们底生活并不比我们好过多少,那是朴素的,简单的。因为我和他们有过交往,也偶尔吃过饭……”

  王实味插嘴道:“我是说除了必须和必要……就不要给别人以造谣的机会啊,为首领要以身作则啊……”

  萧军摇了摇头,说道:“不要要求太高……要懂得中国党是不能和外国党相比的,各有强底一面,也各有弱底一面……”

  然后王实味谈到自己被批斗后精神恍惚曾3 次自杀的经历,又提起萧军最近因打架与文抗反目一事,劝其不要使自己孤立,应和文抗和解,通过担任工作来纠正改造文抗的不合理现象,还要求萧军给毛泽东写一封承认自己错误的信及发表一些拥护“整风”、表明态度立场的文章,并对党重用陈伯达等人表示不满。萧军婉拒了王实味的好意,关于文抗一事萧军表示和中央谈话后再作打算,至于重用陈伯达等人则认为他们过去对革命有功,现在就大处看仍是要求进步的。末了,王实味还劝萧军负起指导一些党员的责任,并表示愿意和其一起负责。萧军则表示:“人要自信,过度自信就等于狂,每个人全应该负起这责任的。”谈话结束后,萧军又劝诫王实味:“你要像鲁迅先生那样坚持韧性的战斗,和自己,和一些坏种、坏现象。同时不要性急,要等待时机。”王实味很感激地离开了。这是两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面对面交谈。

  不久,王实味被关押,次年即1943 年4月1 日被康生下令正式逮捕。7 月15日,萧军在杨家岭中央大礼堂参加抢救“失足者”大会,听康生报告言及王实味是“托派”加特务,回来后在日记中道出了自己的担忧:“我推测,如果将来战势紧张,王实味仍顽固不化,他们也许杀了他祭旗……”一语成谶,1947 年7 月1 日,王实味在兴县被错误杀害。

  王实味蒙冤而逝,但萧军和王实味的故事还在继续。1948 年萧军在东北因“文化报事件”遭到严厉批判,同情王实味事亦被重新翻出,自此被排挤出主流文学圈。1958 年中国文联的机关刊物《文艺报》开展“再批判”,指责萧军与丁玲在延安“勾结在一起,从事反党活动”,以“革命者的姿态写反革命的文章”。萧军被迫彻底退出文坛,弃文从医,终为自己在延安时的“自由主义”和“同情托派分子王实味”付出沉重代价。1980 年4 月北京市委为萧军平反,10年后王实味也获平反。时间是最公正的法官。

  关于萧军与王实味两人交往的始末,在已出版的萧军日记中,不仅详细记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还保留了他对王实味的真实看法。原来,萧军本人对王实味并无好感,在他眼里,王是一个有肺病的、神经质的、感觉强的人,不会控制自己感情,名士气很浓,有小资产阶级急性病。但他不以个人好恶来判断是非,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为王实味辩诬,为此不惜开罪亲朋好友和当局;虽被扣上同情王实味的帽子,却能客观指出王实味部分观点的偏激失实,只对事不对人。这位曾让鲁迅青睐有加的文学青年,这位从白山黑水走出来的耿直汉子,以被文坛埋没30 多年为代价,实践了鲁迅对其的教诲:做一个大写的人。

【文中所引内容均出自《萧军全集》(20卷)第18、19卷《萧军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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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16/4/29 13: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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