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571到达故乡潢川车站时是凌晨五点三十六分左右，一踏出车门迎接我的是一滴雨，接着又是一滴……抬头看看天空，阴沉着、雨越来越密，一丝丝的凉意很浓，我下意识地把衣服裹得紧点！
（汤菜花） 昨天同学说要来接我，但太早了，我那种不喜欢打碎别人梦境的人，独自来去让我感到平静安然。
一位出租车司机辛勤地邀请我乘坐他的出租车，我告诉他我要去棉纺厂大门西边喝碗胡辣汤，他开心而急切地说：“如果我坐他的车他就邀请前面那位美女同行。”见我默许后他急忙跑向前方去邀请他所说的所谓美女，雨似乎下的更密了，出口处几十个人大多举着牌子高喊：“固始的，有去固始的吗？”
挤出来看到车站广场似乎更破落了，昏暗的灯光下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积水，走了大约两分钟到了那个男人的车旁，“美女”把副驾驶位置让给了我，坐好后我问司机：“那家卖胡辣汤的这么早会开门吗？”司机笑着说：“我可以跟你打个赌，如果开了你多给我五块没开少给我十块，如何？”
我笑了笑，没说话。
（胡辣汤） 很开心胡辣汤店的门开了，三位妇女在匆匆地忙着，没有一位顾客，我以为我是第一位客人，一瞥间看到有一个碗放在桌上，应该是客人留下的。
我点了一碗胡辣汤，想要六个蒸饺，服务员说：“三块钱七个”，我又要了一个茶鸡蛋，饿了一夜的我很快就吃完，有了一些暖意却没有任何饱意，胡辣汤也没有那种醇厚浓郁的味道，心里感觉有些失落，失落不仅仅是因为没有饱意而是因为我念念不忘胡辣汤似乎变得陌生了！
看看墙上贴的菜单栏目上有粉丝剔骨肉汤，嗯？那种老滋味的感觉在我口里开始弥漫，于是，我点了一碗，很快送过来，一看、碗里清汤表面上飘着大大小小的油星，一捞、没有捞到剔骨肉，只有些许薄薄的肉片沉在碗底，轻轻地喝口汤也没有剔骨肉炖出来的汤的味道，粉皮稀少到只有几段，还有三三两两的豆腐丝杂在里面，失落与失望又一次涌上来，但是，还是把汤喝的一干二净。
（酥肉鱼丸汤） 放下碗看了一会手机的信息，用眼瞟了一下店外，马路对面红色的霓虹灯闪烁不定，在丝丝细雨里变得朦胧，天空依然昏暗不明，时间还早，就又看看墙上的菜单栏，发现还有潢川的特色小吃——酥肉鱼丸汤！
心中一动，感觉还能够再来一碗满足自己对酥肉和鱼丸的向往：“请给我再来一碗酥肉鱼丸汤”，话音未落地，店里的三个女人都瞪大眼睛看看我，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无声地笑起来了，给我端上鱼丸酥肉汤的女人笑着问我：“你几天没有吃东西了吗？”
我尴尬地笑着说：“好久没有回故乡了，也不知道下一次回来还要多久？今天就把家乡的味道都尝遍，带走！”
（酥肉鱼丸汤） 喝完之后摸摸肚子好像还有点欠缺的感觉，应该还可以再来几个蒸饺吧？但又不好意思再点了，看看店外晨光渐渐地透过雨雾，亮了许多，心想菜市场上的卖菜人应该出摊了吧？去转转，看看能不能买到圆萝卜和麻鸭？
雨似乎大了点，把帽子戴在头上，沿廊檐下走着，行不远，就看见对面的知春路菜市场，那是父母亲以前住在棉纺厂时常来买菜的地方，很庆幸它有高大的圆弧顶棚覆盖着，有一种被关怀的温暖，隔着马路看到入口处卖鱼的盆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它们让我想起了六七年前带女儿回来探望父母时，母亲带我们来买鱼的情景，好像还能听见母亲买鱼时讨价还价的声音萦绕在那里！
没看见有圆萝卜卖，借问一位卖菜的大嫂，她说你往里走走看看也许有卖的？麻鸭倒是有，而且是鲜活的，它们被缚着双脚无助地望着我，嘎嘎嘎嘎嘎嘎，低声的吟唱着，“别吃我，别吃我，我想回到家乡，她在水中央”，心中一动，想买的冲动突然荡然无存，反而无法控制自己内心深处涌起的一种谴责！
（卖肉者） 有大棚覆盖的市场很短，很快就走到最后，左转看过去，只有稀稀落落六七个人在雨里无声无息地弄着手边的菜，然后摆在路边的摊布上，那年我在这里拍下了母亲路遇老邻居聊天的照片，女儿站在我和她们之间伸着懒腰，后来我以此为题材创作了一幅作品，如今一切都已过去，只剩下我独自走在初冬绵绵阴雨中寻找着一种美好的记忆，廊檐下的路高高低低，有六七家鱼丸汤店，牛肉丸汤店……在街边散落着，我努力地抑制住了自己再来一碗的冲动，问问路边的菜农有圆萝卜卖吗？
他平日里早来了，就在你站的地方摆摊，你再等等也许他就来了吧？
（卖鱼者） 雨中我无法等的太久，便只好放弃转身离去，雨中有一个卖菜的老农把汤菜摆放的像一朵盛开的花，圆圆满满让我心动，而老农只是默默地看着我，裹着塑料布，举着一把伞静静蹲在雨里守候着那盛开的汤菜花等着他的顾客到来。
（中学时常吃的烧饼） 父亲母亲去了北京妹妹家里，独自归来的我行走在冬雨里，感到无家可归的失落，路过棉纺厂的大门我拐进去想看看，凋敝破败让我感到心酸，没走几步就调头回来了。
父母亲就像坐标定位了儿女的故乡所在，人生画出的最初的线段应该有很多温馨，这温馨才是故乡烙在心底最深的痕；如果可以把人生比作拼图，我们在拼自己人生的同时也是别人人生拼图中的一块色彩，那块色彩或许就像我在火车上看到的一个在学走路的孩子拼命向前时我漏出的微笑与心中涌起的祝福，浅淡到似乎没有留下痕迹，但我确实看到过他的人生轨迹并送上祝福；那块色彩也许浓到无法用笔去描绘，就算是油画刮刀也无法抹去它曾经的存在！
祖母在祖父离开后独自承受着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感觉我无法体会也无心去感受，今年她终于也离开了这个世界，坐标被抹去，但是，他们在我人生中留下的那块拼图色彩丰富且厚道无法抹去。
深深浅浅，浅浅深深，就是故乡的记忆，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小爷、姨姥爷、大爹、大妈、舅舅……，老师、同学、邻居、街坊……，他们在我的人生中或许曾给我一粒花生，或许曾在我摔倒时拉起我，或许在我被母亲责骂时劝过母亲从而使我免遭皮肉之苦……，或许曾隔着篱笆喊我：你爸妈有事出去了，你和妹妹来我家吃饭……，或许是老师告诉我该如何画好一条线一个面……，也或许是同学们月下相约去老师家看画，也或许是我在三月的春雨中看到的她美丽容颜……！
思绪忽远忽近在冬日的绵绵阴雨里变得迷离，更让我感到一种寻找故人的渴望！
（棉纺厂） 侧门洞里那对母女仍在卖烧饼，中学时我经常买来当早餐吃，她们已经认不出现在的我了！雨中门道里漂浮着的烧饼味道就像旧相识时有时无时浓时淡地缠绕着我，或许也可以视为我人生拼图中的一部分，自然勾起了我想吃的感觉，没有犹豫就掏钱买了一个尝尝，味道真的还是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且只是比从前贵了五毛钱，饼焦焦的、黄黄的，不是那种一咬就碎的酥脆，嚼起来还有那么一点韧劲，一直喜欢吃咸的，饼里含有点肉星与葱花，我嚼着嚼着感觉有个葱叶塞在牙缝里，费了很大劲才把它剔除来，看看它丢掉吧有点不舍，再放进嘴里嚼吧有点过了，犹豫一下还是丢了！
嚼着饼往东面张望了许久，没有看到卖娃儿糕小车的身影，那也是我的一个爱好所在。
（八十多岁的宋姥） 饼小且薄，很快就吃完了，走不远，仍然没有看到卖娃儿糕的身影，左转走进小商品批发市场，坡上的两家小店铺开了门，一男一女应该是店主见我走来轻轻地问要啥东西吗？我并不回答只顾往前走着，雨依然下着一丝一丝的，我在这家那家的雨布下穿行着，一仰头喝干了从北京带来的矿泉水的最后一滴，试图把空瓶子放在一段绳子垂下的弯弯里，掉了两次才找好平衡点把饼子留在了那里，不知道它何时会掉下来，会不会吓人一跳呢？
想起宋姥就住在纷繁杂陈的商铺后的某一个胡同里，时间还早如果我能找到她家而她老人家还在家的话我还是应该拜访看望一下她老人家的，她是我人生中的一块很意外的拼图！
她家的小院里种着各种花木，那是雷爷爷——我父亲中学的老师生前种植的，远远地看见很容易认出来，青砖铺的路磨的高低不平，在雨的滋润下变得温润细腻，一种青黑青黑的光泽暗暗地映在我的眼帘里，仿佛是一种无法言喻的东西在召唤我，向我问候。
小院的门虚掩着，一晃就开了。
家门也没锁，但我不好直入，敲了很久的门，又大声地喊了几下都没有答应，屋里的灯亮着，伞静静的支在地上，应该是有人刚从外面归来，等了几分钟，见还是没有人出来只好给父亲打电话问该怎么办？父亲说宋姥可能还在睡觉，不要打搅她了！正说着话保姆王阿姨急匆匆地从后院出来了说：好像听见有人在叫门！她还记得我，把我让进屋里后赶紧去喊宋姥说：丁姨的儿子来看你了！
（偶遇） 宋姥见到我真是喜出望外，急切切地伸出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在外面飘荡了一早的我感到非常的温暖，一种来自于家人的温暖！她老人家八十多岁除了听力之外身体都还可以，我为她感到高兴，依稀记得她好像是郑州人，年轻的时候来到潢川县工作是县里的播音员，非常有气质，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中她下放到我们村子住在我们家，那时候我刚出生不久，爱哭惹的她烦，就让妈妈把我送到姥姥家去，可是一送走又想我，就央求妈妈把我接回来！每次见到我他都会慈爱地笑着说起此事，我人生的那段时光自己没有任何记忆，却存在于每个路过我生命瞬间的人的记忆中！
……
往事不堪回首，雷爷爷十余年前遽然离去后，她如今孑然一身独自生活在他乡，儿子在郑州工作生活想接她过去，她舍不得潢川的风土人情，舍不得小院里的花开花落，她把自己镌刻在了潢川的光阴里无法剥离，于是，故乡成了他乡，他乡成了故乡！
告别时她执意要送我，她站起来走走我发现她的左腿似乎有些拐，但走起来还可以，怕路滑她出意外想阻止她出门，但她硬是要送我，出院门时心中一动，我回头请王阿姨给我们照张合影留念，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回来看望这位从小看我到大讨厌我哭却会想我的姥姥？院子里的木瓜树桂花树长得那么高大，种它们的人早已远去，种花人留下他爱的人独自对着花开花落，春来繁花似锦绽放的是思念吧？秋去飘落纷纷扬扬的也是思念吧？
我不知道也无法猜测宋姥独自面对花树时的心情，也许李清照有过相似的感受：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人生有的拼图是别人的人生，有的拼图却只能自己独自面对！
宋姥姥倚着院门在王阿姨的搀扶下向我挥手告别，远远传来的语声和着雨声里喊着我的小名，想努力忍住眼里的泪水，几步一回头不停地挥手跟她告别，脸上流下的是雨水还是泪水早已无法区分开来！
（外祖母）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
这次回故乡来去匆匆，很多想见的人都没有时间去看望，好在我在故乡的冬雨里留下了很多足迹，雨水流流能带走陌尘，却会留下我的足迹与思念，偶然，你走过时会踏在我的足迹上，那时你会不会心中一动，意识到我曾来过这里想起过你？不知道你有没有过类似的感觉，当你我因为某事或某人想起一位久未谋面的朋友时，他或她很快就会打电话过来，与我倾述别离，也或者有可能在路上偶遇寒暄惊喜之后又是别离！
我是个喜新念旧的人，易动感情，花开花落一篇文章一首歌都会让我泪流满面，对老友的牵挂是我在那块拼图上不断涂抹色彩留下的痕迹，对新朋友的由衷喜爱是我生命拼图越来越丰富的见证。
（祖母） 父亲母亲不在的故乡让我感到孤独，但那些曾经是我人生组成部分的每一个人的存在却让我感到另一种温暖，向东、周卫、余强、续文、俊杰与中学时代的老师如今的母校校长设宴款待让我体会到的这种温暖犹如冬日的阳光温馨舒适，且从未减弱只会越来越浓，值得珍惜！
但是，“故人好比庭前树，一日秋风一日疏！”随着故人一个一个的离开，故乡也似乎越来越远了，有一天我也许会像宋姥一样把他乡当故乡把故乡当他乡；故乡在像我同学一样的乡亲们手中变得越来越陌生，续文在努力的工作要消灭城里所有的汗厕所，向东自豪的跟我说家乡现在干净了，穿白袜子三天不用换，小潢河也变清了；周卫自豪地向我展示她的逸夫小学；俊杰在努力地架起游子与故乡情感的桥梁；余强把家乡的味道越来越好地融入他的沸腾鱼乡里；余勇校长在为潢高的发展殚精竭虑；涂白亮主席在尽心尽力地做好脱贫攻坚工作……，他们在努力地改变着故乡的一切！如今，我庆幸我还能够凭着小院的花树找到宋姥，庆幸还能凭院子里的法治专栏找到向东的家……但当这一切都消失了，我会不会只能找到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名字——潢川？却再也回不去找不到故人的小院与家？
但我会努力记住所有跟我一起走过人生的人，是他们把我的人生拼的如此丰富多彩，我会努力记住故乡的桂花飘香，会记住胡辣汤，酥肉鱼丸汤……的味道！
开宇记于归途高铁上 2018.11.18.修改于宋庄
（文章来源：转载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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